Thursday, January 16, 2020

Art and evolution


網誌:藝術,演化



以前數次談過達爾文及其「進化論」。後知後覺,原來進化論應稱「演化論」,比較貼切。理由很簡單,進化含進步的意思,但演化(evolution) 不一定是進化、進步。舉一個例,一些地鼠演化成身上無毛、視力極差,原因是起居飲食長年在昏暗的地下洞穴,且洞溫度變化少,毛髮與視力均非必要。嚴復百多年前將書名譯作「天演論」,並非無因。

今天談的是,演化與藝術(廣義的)是否有關係?如有,關係為何?這問題困擾了一段時間,最近看書才有了端倪。以下是一些推斷。

人類演化過程中,出現較早、與藝術有關的,應是從發聲開始。例如哮聲,以警示同伴,附近有猛獸,或遠處有雷雨。然後進而優化發聲,藉以分辨不同族人、動物和植物,以清楚是友是敵,有害或無害等,是為語言的起始。同時,人類模仿雀鳥唱歌,創造音樂,又或創造詩歌,樂自己,取悅他人,及吸引異性。

其後人類發展了工具,以及造出飾物以作儀式及美化之用。工具和飾物上出現了圖案或紋刻,因為富美感可看成藝術作品。繼而是世界多處地方出現的洞穴畫,歷史遠至四萬多年前,具色彩,描繪人、手腳、不同動物、舞蹈等。


以現代角度看,許多洞穴畫都相當精美。它們能告訴我們的,實在不少。首先,穴居代表那時的人類已開始或完全離遊獵 (hunter-gatherer) 生活,毋須不時遷移以尋找食物,而開始懂得牧畜耕種。於是,在食物較充裕下,便有多點餘暇,儀式禮節人倫變得較複雜,同時又多了些生活樂趣,如講故事、模仿他人、談笑談情、舞蹈、唱和奏樂等。又或讓觀察能力較高的人專責觀天(農耕、曆法得以發展)、分析動植物特性,又或讓描繪能力較高的人創造洞穴畫,之如此類。後者(洞穴畫)的用途可以是供儀式用、故事、供人欣賞、討論,另一作用可能是將知識傳給後進,令他們知道面對不同生物時如何應付。倘如此,此類繪畫儼然是古代的 Powerpoint了。

由於其複雜性,寫字與讀相信是隔了些時間才出現。(有一些部族時至今日仍未發展書寫。) 我們於是開始有記錄,開始有文字的創作,包括以後的詩詞歌賦、戲劇、話劇、音樂劇、小等,甚至較近代的攝影、電影,等等。

到這裡,你會問:這一切與演化有何關係?對,上述的一切與物競天擇(natural selection)無直接關係,因為只牽涉人類,而非其他物種。其實,達爾文演化論包括兩部曲:(a)第一部曲「物種起源」(On the Origin of Species1859),主要談物競天擇(natural selection)(b)第二部曲:「人類的由來」(The Descent of Man, 1871),是第一部曲出版十二年後的力作,談的是性選擇 (sex selection)。人類的演化其實包括了(a)(b)

物競天擇與性選擇兩者之間的不同,基本是:前者牽涉隨機性的轉變或突變(random mutation),及選擇性的保留(selective retention),即是汰弱留強;後者則牽涉選擇前提上的目的/目標(purpose),是有意(intentional)而非隨機的,是人自己的選擇。一個例,許多動物群體組織有社群領袖(alpha),包括基因比較接近人類的猿類。領袖若是男的,稱為alpha male壟斷所有資源,包括群體的女性。這是許久以前的人事。相反,人類的演化至今已大不相同,一般都是一夫一妻制(除了極少數人由於社會財富傾斜仍擁有後宮三千之類的落後模式)。換言之,女性的選擇,已不止於高大威猛的男性(狩獵能手),也可以是有才智、富幽默感的紳士了。

藝術亦有自身的演化。拿西洋畫(painting) 為例。一直以來,以實體(figurative,如人像或風景) 為主的繪畫,到十九世紀由於攝影機的出現,有必要改弦更張,於是便有十九世紀後期的印象主義,及隨之而來的後印象主義、野獸派(Fauvism)、達達(Dadaism) ……等等。(以下刪一萬字!)

現代藝術 (modern art) 的濫觴,不少人會推舉一件作品:1917年法國人杜象(Marcel Duchamp, 1887-1968)在紐約公開Fountain。名為「噴泉」,實質是將一件現成的男士用尿兜倒懸,是嘲諷當時藝術界及藝術發展之作。時隔一百年,談論此作品的學術文章成百上千。當年許多人都覺得它不能接受,甚至厭惡。然而,當時來,它代表著新想法;是達達主義對當時藝術界偶像崇拜和所謂權威的當頭棒喝;最重要是,它動了人們無限的想像和遐思。到現在,一百年後,連杜象也始料未及,根據一個藝術界的普查,「噴泉」名正言順已被認為是劃時代、革命性的藝術品了。


「噴泉」其實總結了一個觀察:藝術品根本是無用的,不能飽肚,跟生存(survival) 風馬牛不相及。但為何世上總有一班人趨之若鶩,以天價購買及收藏? [最近,藝術新聞的頭條,莫過於義大利人Maurizio Cattelan用喉管膠紙將香蕉貼在牆上的作品,據報售出價是十二萬美元。當然,買家志不在香蕉本身,而是藝術家的名氣。]

時至上世紀六、七十年代,更開始有一些「史無前例」的大型作品,出現在富豪的大宅,由地上伸展到十米或以上的天花。除了作品本身的藝術性外,目的當然就是炫富,讓人知道他們有無盡的金錢和資源。

歸根結底,這也可算是演化、吸引異性的一部分。問題是,假如博物館擁有這類大型作品,到將來藝術不斷發展創新,推陳出新下,不再吸收眼球時,如何將它們貯藏和處置。這實在令人頭痛!

了這麼多,不外是指出,科學與藝術其實千絲萬縷,密不可分。



17-1-2020

作者保留版權
參考:Denis Dutton, The Art Instinct, Bloomsbury Press, 2009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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