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ednesday, January 22, 2020

Is there such thing as smell art?


網誌:究竟有沒有味覺藝術?

人有眼耳口鼻於是有視覺、聽覺、嗅覺和味覺。視聽藝術,由來甚久,近幾十年科技的進步,更出現進一步的發展。唯獨是嗅覺/味覺(以後簡稱嗅覺),好像有點落後了。二千多年前,柏拉圖及亞理斯多德更視之低人一等。

人類演化歷史上,視、聽確實比味覺重要。這部分與感覺距離有關。好的視覺令人類可老遠看到獵物與猛獸,好的聽覺亦然,讓我們分辨遠處動物聲音和雷暴,可以趨吉避凶。嗅覺顯然層次不同。英文 I see 代表明白,I smell …. 則代表懷疑、預感,有不肯定成分。嗅覺讓我們享受好的食物,這是基本,但更重要是讓我們嗅出腐壞的食物,避免中毒,適者生存。故此嗅覺在負面感覺上較為重要。

那麼,究竟有沒有嗅覺藝術?

大家的反應是當然有。君不見我們對食物味道的追求,越來越高?我們對餐酒的要求,不是有人可以嗅一嗅,便分辨出五、六種味道,例如不同果味、香料味,甚至皮革味?我們的嗅覺雖然遠不及貓狗等動物,但也能分辨上千不同的味道,市場上單是香水種類也過千。兩情相悅,相互吸引因素之中,氣味是其一。普魯斯特(Marcel Proust) 在他的<追憶似水流年>內,多次提到聞到的氣味 (當然另外還有聽到的聲音)令他悠然神往。在他心深處有最一種名為 madeleine鬆餅,每次聞到它的氣道,瞬時引領他回到年少時美好的時光。

首先要指出,視覺、聽覺藝術有長足發展,除歷史悠久外,還因為我們已經有一套頗扎實的科學系統。視覺,是指可見光,是電磁波譜的一部分由紅到紫,波長是由長至短(波頻則由小至大)。人們發展出不同的顏色理論(colour theory);又發現了互補色 (complementary colours) ,俗稱「撞色」,如紅綠、橙紫,效果特別搶眼,例如聖誕飾物顏色一般是紅與綠,惹人注目。

至於聽覺,關乎音頻,由低至高,是古今中外音樂的依據。我們聽覺靈敏,僅需聽開始的0.1秒,便可分辨聲音是人聲或源自何種樂器。

因此,視覺、聽覺可以排列有序:不同顏色在光譜上有相互關係,聲音在音譜上亦然。但是,味道則不能。簡單來,我們不能將蛋糕、拔蘭地、南瓜、樟木的味道作有系統、如鋼琴上的鍵子般排列。又例如,擺出一百款香水,讓人們依喜好排列,想像一下,結果會是一個答案,抑還是人言人殊?

還有,視聽藝術講求重複、平衡和式樣 (pattern)。音樂上的主調及其變奏,一般會數次或多次在樂曲中重視,我們不會覺得討厭,反而甘之如飴。同樣,長篇小裡的不同情節枝節,會不時在不同地方出現並且發展,直至結局為止。就是此等重複的出現令整首音樂、小說、甚至一些詩歌渾然一體,引人入勝。同樣,我們欣賞油畫,會留意一些節奏或式樣的重現,特別是抽象畫,務求了解畫家創作的心思。

相反,嗅覺似乎與眾不同。試想,擺出五十款香味,讓你順序地嗅,你能一一記得嗅過的香味嗎?嗅覺特別之處,是現在嗅到的會抵消先前嗅到的,前後兩者很難成立一種關係。於是,嗅五款香味也好,五十款香味也好,很難形成一個整體的經驗,遑論將不同的嗅覺經驗譜成一件完整的作品了。困難之處似乎是如何將味道記下,並依次作一個美學的排列,令人回「味」。

另一個難處是,味道不能令不同受眾勾起同一種經驗或感覺。返回上述普魯斯特的例子,madeleine鬆餅可以帶來美好或回憶,令人懷緬,也可以引來不快,視乎不同人年少時的經歷。老實,氣味很難和情感、愛恨、哀傷、喜悅、受苦、憐憫或懷念搭上直接關係。

話雖如此,依然有人走上嗅覺藝術一途,特別是上世紀中葉開始。譬如,60年代有人創作外形全部一樣的棋子,僅憑味道來辨別個別棋子的功能角色。70年代有人純粹用香味作其表演藝術。此後,亦有人用多個擴音機噴出不同氣味,伴以音樂。2010年代,有藝術家要求市民出其社區的味道,並為該區一些民眾噴上這些氣味,然後著他們跟氣味不同的他區民眾談話溝通,同時也創作了社區味道分布圖。

最「臭」名遠播的例子,莫如意大利人Piero Manzoni (1933-63)嘲弄藝術之作,<藝術家的屎>(Merde d’Artiste)。他將自己的糞便包裝了九十小罐。1961年開售時定價為相同重量的黃金(!),即當時的37美元。到2002年,英國泰特美術館 (Tate Gallery)購進了一罐,付了六萬多美元,還堅稱物有所。罐子上面印有 ‘Freshly preserved, produced and tinned in May 1961’(1961年五月新鮮保存、出、及封罐) 。最幽默、最個人、最私密是「出」一詞。然而,泰特的評估果真不差,因為至2008年其他一些罐子交易價已升至十多萬美元,2016年更達到四十多萬美元。


其實這位仁兄雖然命短 (30),有關他的笑話卻層出不窮。據他說,作品靈感來自他的父親,後者曾跟他他的作品是屎(shit) 。由於<藝術家的屎>價不菲,好像沒有人真正將之打開過,因為此舉會銷毀其價值。內裡乾坤為何,人言人殊,有人甚至猜想是石膏。這是不可能的,因為那九十個罐子中,最少一半及後自行爆炸,灰飛煙滅,擁有者血本無歸。原來當年作品封罐時,藝術家有意無意間沒有完成減菌過程,令裡不停生氣體,結局可想而知

不過,這一切一切的創作,概念有餘,始終走不出嗅覺藝術受科學知識限制的窠臼。

妙想天開,要有系統地應對問題,須從簡單方法做起。第一步應該從化學開始考慮:味道之為味道,不外是一些具揮發性的有機化學物。常見的會是一些ketone () aldehyde () 之類的化學分子。以此為基礎,可否因應此類化學分子的複雜度 (裡碳、的數目) 先作一些排列,而造出該系列一連串的嗅覺漸變?



23-1-2020

作者保留版權

參考:Denis Dutton, The Art Instinct, Bloomsbury Press, 2009.

Thursday, January 16, 2020

Art and evolution


網誌:藝術,演化



以前數次談過達爾文及其「進化論」。後知後覺,原來進化論應稱「演化論」,比較貼切。理由很簡單,進化含進步的意思,但演化(evolution) 不一定是進化、進步。舉一個例,一些地鼠演化成身上無毛、視力極差,原因是起居飲食長年在昏暗的地下洞穴,且洞溫度變化少,毛髮與視力均非必要。嚴復百多年前將書名譯作「天演論」,並非無因。

今天談的是,演化與藝術(廣義的)是否有關係?如有,關係為何?這問題困擾了一段時間,最近看書才有了端倪。以下是一些推斷。

人類演化過程中,出現較早、與藝術有關的,應是從發聲開始。例如哮聲,以警示同伴,附近有猛獸,或遠處有雷雨。然後進而優化發聲,藉以分辨不同族人、動物和植物,以清楚是友是敵,有害或無害等,是為語言的起始。同時,人類模仿雀鳥唱歌,創造音樂,又或創造詩歌,樂自己,取悅他人,及吸引異性。

其後人類發展了工具,以及造出飾物以作儀式及美化之用。工具和飾物上出現了圖案或紋刻,因為富美感可看成藝術作品。繼而是世界多處地方出現的洞穴畫,歷史遠至四萬多年前,具色彩,描繪人、手腳、不同動物、舞蹈等。


以現代角度看,許多洞穴畫都相當精美。它們能告訴我們的,實在不少。首先,穴居代表那時的人類已開始或完全離遊獵 (hunter-gatherer) 生活,毋須不時遷移以尋找食物,而開始懂得牧畜耕種。於是,在食物較充裕下,便有多點餘暇,儀式禮節人倫變得較複雜,同時又多了些生活樂趣,如講故事、模仿他人、談笑談情、舞蹈、唱和奏樂等。又或讓觀察能力較高的人專責觀天(農耕、曆法得以發展)、分析動植物特性,又或讓描繪能力較高的人創造洞穴畫,之如此類。後者(洞穴畫)的用途可以是供儀式用、故事、供人欣賞、討論,另一作用可能是將知識傳給後進,令他們知道面對不同生物時如何應付。倘如此,此類繪畫儼然是古代的 Powerpoint了。

由於其複雜性,寫字與讀相信是隔了些時間才出現。(有一些部族時至今日仍未發展書寫。) 我們於是開始有記錄,開始有文字的創作,包括以後的詩詞歌賦、戲劇、話劇、音樂劇、小等,甚至較近代的攝影、電影,等等。

到這裡,你會問:這一切與演化有何關係?對,上述的一切與物競天擇(natural selection)無直接關係,因為只牽涉人類,而非其他物種。其實,達爾文演化論包括兩部曲:(a)第一部曲「物種起源」(On the Origin of Species1859),主要談物競天擇(natural selection)(b)第二部曲:「人類的由來」(The Descent of Man, 1871),是第一部曲出版十二年後的力作,談的是性選擇 (sex selection)。人類的演化其實包括了(a)(b)

物競天擇與性選擇兩者之間的不同,基本是:前者牽涉隨機性的轉變或突變(random mutation),及選擇性的保留(selective retention),即是汰弱留強;後者則牽涉選擇前提上的目的/目標(purpose),是有意(intentional)而非隨機的,是人自己的選擇。一個例,許多動物群體組織有社群領袖(alpha),包括基因比較接近人類的猿類。領袖若是男的,稱為alpha male壟斷所有資源,包括群體的女性。這是許久以前的人事。相反,人類的演化至今已大不相同,一般都是一夫一妻制(除了極少數人由於社會財富傾斜仍擁有後宮三千之類的落後模式)。換言之,女性的選擇,已不止於高大威猛的男性(狩獵能手),也可以是有才智、富幽默感的紳士了。

藝術亦有自身的演化。拿西洋畫(painting) 為例。一直以來,以實體(figurative,如人像或風景) 為主的繪畫,到十九世紀由於攝影機的出現,有必要改弦更張,於是便有十九世紀後期的印象主義,及隨之而來的後印象主義、野獸派(Fauvism)、達達(Dadaism) ……等等。(以下刪一萬字!)

現代藝術 (modern art) 的濫觴,不少人會推舉一件作品:1917年法國人杜象(Marcel Duchamp, 1887-1968)在紐約公開Fountain。名為「噴泉」,實質是將一件現成的男士用尿兜倒懸,是嘲諷當時藝術界及藝術發展之作。時隔一百年,談論此作品的學術文章成百上千。當年許多人都覺得它不能接受,甚至厭惡。然而,當時來,它代表著新想法;是達達主義對當時藝術界偶像崇拜和所謂權威的當頭棒喝;最重要是,它動了人們無限的想像和遐思。到現在,一百年後,連杜象也始料未及,根據一個藝術界的普查,「噴泉」名正言順已被認為是劃時代、革命性的藝術品了。


「噴泉」其實總結了一個觀察:藝術品根本是無用的,不能飽肚,跟生存(survival) 風馬牛不相及。但為何世上總有一班人趨之若鶩,以天價購買及收藏? [最近,藝術新聞的頭條,莫過於義大利人Maurizio Cattelan用喉管膠紙將香蕉貼在牆上的作品,據報售出價是十二萬美元。當然,買家志不在香蕉本身,而是藝術家的名氣。]

時至上世紀六、七十年代,更開始有一些「史無前例」的大型作品,出現在富豪的大宅,由地上伸展到十米或以上的天花。除了作品本身的藝術性外,目的當然就是炫富,讓人知道他們有無盡的金錢和資源。

歸根結底,這也可算是演化、吸引異性的一部分。問題是,假如博物館擁有這類大型作品,到將來藝術不斷發展創新,推陳出新下,不再吸收眼球時,如何將它們貯藏和處置。這實在令人頭痛!

了這麼多,不外是指出,科學與藝術其實千絲萬縷,密不可分。



17-1-2020

作者保留版權
參考:Denis Dutton, The Art Instinct, Bloomsbury Press, 2009.